资源禀赋再思考

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平均而言，那些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国家，它们的经济发展反而不如那些相对来说资源较不丰富的国家。但是，在资源丰富的国家当中，有一些国家的经济发展的确比其他国家好，甚至有些国家已经相当富裕。为什么同是资源丰富的国家，其经济绩效表现却如此迥异？
　　30年前，印度尼西亚和尼日利亚这两个都是以石油工业为支柱的国家有着很接近的人均国民收入。而今天，印度尼西亚的人均国民收入已然是尼日利亚的四倍。事实上，尼日利亚的人均国民收入已有所下降。
　　比较塞拉利昂和博茨瓦纳两个国家，会发现相似的现象。两个国家都盛产钻石，然而在过去的30年中，博茨瓦纳年均经济增长率为8.7％，而塞拉利昂则陷入了国内纠纷之中。与此同时，我们可以看到，中东地区许多盛产石油的国家中，许多都是经济发展失败的。
　　对于一些资源丰富的国家经济发展不景气的现象，经济学家们提出了三种解释：
　　其一，发财的贪欲使得一些政府官员致力于争抢现有的财富，而不是想把蛋糕做大。这种争夺财富行为的结果通常是战争，或者是在局外人的帮助和怂恿之下政府官员的寻租行为。毕竟，通过贿赂政府官员，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出售资源，要比投资和开发一个工业的成本低得多，因此某些公司企业屈服于这种诱惑也不足为奇。
　　其二，自然资源的价格具有波动性，而对于这种波动性的管理又十分困难。投资者总是在时局很好的时候投入资金，而当时局不好时——比如说，能源的价格骤跌时——他们又会撤回资金。（正如老话所说，银行只喜欢借钱给那些不需要钱的人。）经济活动因此比商品的价格具有更强的波动性，繁荣时期所获得的收益被紧接下来的经济衰退所抵消。
　　其三，石油和其他一些自然资源，也许可以创造财富，但这些资源本身却不能创造就业机会，而且很不幸，这些资源的存在还会对其他经济部门产生挤出作用。例如，出售石油获得的收益通常会引起本币升值——我们称作“荷兰病”的一种经济现象。
　　自从荷兰在北海地区发现石油和天然气之后，整个国家就一直被不断上升的失业率以及劳动者失去劳动能力的问题所困扰（许多找不到工作的人发现失去劳动能力的救济要比失业救济更有利可图）。能源工业迅速发展使得荷兰盾币值骤升，制造业和农业产品出口减少，国内产品同大量廉价的进口产品相比，在价格上处于劣势。
　　因此，丰富的自然资源经常会导致富国贫民。委内瑞拉拥有拉丁美洲最大的石油储量，但其人口的三分之二都生活在贫困中。难怪人们要求那些少数依靠国家资源致富的人将他们的收益均分呢。
　　幸运的是，我们对这些问题有所意识的同时，也学会了很多方法去处理这些问题。民主，协商，透明的做法——比如博茨瓦纳所采用的做法——更加能够保证国家的财富果实得到公平有效的利用。
　　还有经济稳定基金——在物价较高时将一部分赚得的钱储备起来——有助于缓解因自然资源价格波动造成的经济波动。而且，这种经济波动还会由于在时局较好时接受国外投资而加剧，因此当外国投资者竭力宣传资本流入的好处时，政府应当加以抵制。
　　然而，至少对于那些贫困的国家来说，“荷兰病”只不过是众多由石油和资源财富引起的棘手问题之一而已。一般来说，避免本币升值并不难：例如，可以不让从石油出口中赚得的外汇流回本国，先将这些钱投资到美国或欧洲，然后慢慢收回。但是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这种政策被认为是用本国的财富帮助其他国家经济的发展。
　　某些国家——其中较突出的就是尼日利亚，正在将这些方法付诸实施。尼日利亚已提出设立经济稳定基金，而且，将来要通过透明的、竞争性的竞标程序出售资源。更为重要的是，尼日利亚已采取措施确保出售资源的获益将会被再投资，这样，在自然资源枯竭的时候，国家真正的财富——固定资本和人力资本——已经有所增加。
　　西方国家的政府也应帮助这些国家采取一些基本的改革措施。秘密的银行账户不仅便于为恐怖主义提供支持，而且还为破坏经济发展的腐败行为提供了可乘之机。同样，如果只有单据齐备的收入款项才能享受减税待遇的话，增加透明度的政策也会进一步得到鼓励。西方国家向发展中国家大量出售武器助长了那里的暴力冲突，使局势进一步恶化。这些做法都应该加以制止。
　　丰富的自然资源能够、也应该为国家国民带来好运而不是劫难。我们知道应该怎样做，缺少的只是政治方面的推动。■
　　作者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为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教授，“全球化社会维度委员会”成员，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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