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建筑师

　　20年前，林怀文是睡着觉进清华的。1979年，林以原广东省惠阳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林怀文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两夜到了北京，钻进学校接站的汽车里，一路睡进清华。入学时，由于缺少早期的绘画训练，林怀文的美术入学测试没有及格，老师一度劝他转专业。
　　今天，每平米价格在万元以上的深圳世界贸易广场，林怀文买下了650平方米——“林怀文建筑师事务所”就设在这里。
　　他们在两年前设计的中国第一座超高层豪华住宅——深圳万科俊园（45层、高度为160米）现在已经静静地矗立在深圳市文锦中路与爱国路的交叉处，每平方米平均14500元的售价使它几乎聚拢了深圳所有的富豪。设计师林怀文本人也正在向富豪级别挺进。俊园给他带来的设计费是200万元。1998年，“林怀文建筑师事务所”设计费收入是700万元，1999年，这一数字达到1200万元。
　　林怀文帮别人盖房子，也为自己买房子。在深圳，他有5套房产。微胖的他喜欢开着奔驰和发展商谈生意。那时，他更像一个成功的、自信的、实实在在的商人。1984年，刚刚跨出清华建筑系门槛的林怀文被分配到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设计研究总院（行内称为机械部设计总院）。那是一个典型的“国有的、部属的、政企合一”的庞然大物。一千多人中，真正的建筑师只有八、九十人。“一个项目，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擅长也好，不擅长也好，分配给你必须去做，而且只要做出来了就行。”
　　当时，林怀文所在的土建科二组承接了投资几亿元的项目北京市水产交易中心的方案设计。八九个月过去了仍是纸上谈兵——方案屡遭甲方否决。而林怀文用三个多月的时间拿出的方案竟然顺利过关。
　　林怀文把这次在别人看来是成绩的机会称作“幸运”。“这并不能说明我很棒。坦率地说，我在大学的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下的。现在看来，那个作品非常幼稚，缺陷多得让人心虚。”
　　因为突出的表现，林怀文领到了院里的“超级”奖金——60元——这是一位高级工程师季度奖金的二至三倍，当时他还是个实习生。但林怀文并不兴奋。“一切只能靠自己走错九十九步前进一步式的提高，而它是一条加速度下滑的曲线。”
　　历时半年，抵住分房的诱惑，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林怀文离开了设计院。第二站，林怀文的选择是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北京建研院的诱人之处不仅在于它聚集了张开济、王昌宁、刘力等一批中国建筑界的顶尖级专家，不仅在于它是建筑界第一个进行市场化改革的研究机构——它最早把个人的收入与业务量挂钩，有领导派下来的“活儿”，也有通过招投标争来的“活儿”，还在于种种带有自创色彩的工作方法和建设思路。
　　“同样做一个设计，机械部设计总院一般是先找资料，先画草图，方案的选择上基本上是一锤定音，北京建研院则是以专家为核心，先做模型，先画分析图，大家讨论。确定一个基本思路以后再往前走。再打个比方，在机械部建研院做个纽扣，只要某个人把它设计出来就行了，而北京建研院，大家常会讨论这扣子将配什么面料、什么款式、什么价格的衣服最合适。”
　　林怀文参与了亚运会运动员村和北京康乐宫的设计，在小团队的讨论中眼界大开，受益非浅。
　　林怀文是在自己的家乡惠州下海的。1990年，林怀文主持设计了广东省惠州市文化中心（此项目和北京华中园别墅区使林在1995年获得了中国建筑学会颁发的“青年建筑师奖”），甲方惠州市政府为下一个项目惠州大剧场的设计预算是18万元，北京建研院以价格过低而不愿承接。林怀文不愿放弃，于是拿着预支的4万元设计费，自己搭了个班子，把活接了下来。这意味着下海。无论是下海之初还是久经考验的现在，作为一个建筑师，林怀文一直活在体制边缘。1997年以前在惠州，1997年后在深圳，林怀文虽然搭建了一个设计班子，顶着事务所之名，但却总是需要与人“合作”。“合作“的内容很简单，在设计草图上联署上合作方的名字，并且向合作方支付“管理费”——“林怀文建筑师事务所”并没有获得建设部颁发的建筑设计资质，没有独立对外设计的资格。这并不意味着林怀文事务所的能力值得怀疑。林怀文认为建设部有关颁发资质的规定可于苛刻。实际上，“如果你是一个低于50岁的建筑师，你几乎没有可能获得。”林怀文说。林怀文现在的“合作方”是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深圳分院，他同时是该院的副院长。“合作”数年，堪称愉快。
　　几年的磨砺下来，林怀文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商人建筑师”——他对市场机会的捕捉像猎犬一样灵敏。
　　1996年，万科地产看到短期内办公楼市场复苏无望，有意将已经初步动工的甲级办公楼海神广场改成超高层豪华住宅。这就是“俊园”的由来。林怀文带领着临时组建的一支“小型舰队”，分析、研究、作图，在极短的时间内回应万科：原办公楼设计符合豪华超大面积的特性，功能转变完全可能；第二、原设计标准层有十部高速电梯，改变功能后电梯数量可减少一半，可以缩小交通核心筒的面积，从而达到一般超高层住宅的平均使用率。在此之前，万科已经找过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各路设计机构。林怀文的方案被一举选中。
　　“了解市场。替发展商考虑，你就有更多的机会赢。我不会顺着发展商的思路走，但你要知道他们要什么。”   
　　林怀文现在的事务所里有30多人，有20多位建筑师，平均年龄是32岁，月薪3000元到万余元不等。在自己的事务所里，他终于实现了人才彻底的自由流动和团队式的组合设计。接到一个项目，大家一起去看地形，谈想法，定思路，各自去做草图，然后挂出来，大家评论，枪毙掉肯定行不通的方案。然后开始第二轮设计，再讨论。也许在第一轮设计中说你做得最好，但在第二轮中你就有可能被淘汰，不过在第三轮你还有机会。
　　建筑是艺术加技术加商业运作。林怀文自认不是个建筑设计的天才，却能把艺术、技术和商业揉在一起，烹炒得色香味俱佳。这种组合资源的能力甚至包括他去年把同出师清华建筑系的太太送到哈佛建筑系读硕士。“在设计上，我太太的功底比我强多了，这也是我当年敢于下海的一个原因。”他的太太是他当年最重要的创业伙伴。
　　草图、表现图和各式模型占据了林怀文的空间，但他似乎非常情愿被它们占据。他在抱怨着像他这个年龄的人仍然受到国家种种政策限制的同时，也正在享受着工作中的每一天。刚下海的时候，林怀文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大的办公室。也没有想到中国第一座超高层豪华住宅会出自他的团队。有一天，等业务进入更平稳的时期，他也会去哈佛读书。“以前，这或许需要领导的恩赐，而现在，机会实实在在掌握在我的手中。”■